深夜,她收到一封mail,來自他。
「對不起,我背叛了你,我們分手吧!」
她怔怔地看著這封電子郵件。因為是電子的,連溫度都沒有,甚至沒有他的字跡,就如同其他廣告郵件、公事往來的聯絡電郵一樣,只為了傳遞訊息而存在,冰冷而沒有感情。
交往了快十年,終於在兩年前,兩人才打算住在一起。本來想一起買房,但他推托房價過高,買了房子恐怕就沒了生活,於是最後只是租屋,就算是替兩人未來共同的生活試溫。
這一試,試出了不少分歧。兩人馬上就發現,彼此其實依然愛好自由,熱戀時怎麼分都分不開,但進展到現在這種「熟齡戀人」的階段,其實最不想要的,就是分分秒秒都黏在一起。找房子的時候,他們就找了有三房兩廳的大公寓,連電視機都裝了兩台,就是為了讓共同的生活裡,有獨立的空間。但這獨立空間過久了,她也發現,空間說實在不是問題,獨立本身才是兩人追求的精髓。他過著自己的生活,她自己也不甘寂寞,常跟同事好友一起出遊。她常說,感覺跟他更像是室友;他則回答,在一起這麼久了,其實他們已是家人。
結婚?當然也有想過,但每次討論都不了了之。後來她發現,會討論結婚的時機,不是因為剛參加完友人的婚禮,就是在雙方家人的關切之後。她想,如果真的想結,那他們說什麼都會結下去了,拖到今天,其實心裡面並沒有這麼想結婚吧?
她看著電視上那些跟他們有著一樣狀態的藝人,談到自己的感情世界時,都以一致的藉口推托:「太忙,沒法擔負起婚姻跟家庭的責任。」她想,自己也是一樣吧?但自己有很忙嗎?然後才發現,自己跟那些藝人一樣,所有不能結婚的理由,都只是不想結婚的藉口。
於是,他們倆就這樣了,像家人或室友般同居著。她有時會想:「難道愛情到最後就是這樣嗎?」更多時候會想:「他們之間,還能算愛嗎?」拖著拖著,倆人對彼此只剩下了一種習慣,不想去外頭尋找,只是害怕這把年紀再習慣另一個人太麻煩,於是就把兩人的關係,往這棟三房兩廳的公寓裡擺著。不去面對,問題似乎就不存在了。
你問她有沒有想過分手的一天?有,而且不只一次。只是在她的想像裡,應該會是在那家兩人初次約會的咖啡廳裡,在一陣靜默無聲之後,其中一人才道出分手的請求。那理由會是「已經不是愛情的感覺」、「我們似乎更像朋友了」,就算是「我遇見了另一個人」,即使一開始會痛苦難受,但至少也能理解對方的行為,而提出分手的那方,因為過於罪惡、傷害對方所留下痛苦的眼淚,也會軟化另一方責備的心情。而最後,他們還會是朋友,因為至少知道,就算愛情不再,但感情還是有的。
但她沒想過,只能收到一封電子郵件,裡面只有短短一句話。
她能理解,背叛對方其實也會讓自己痛苦,因此要提出分手,並非這麼容易。只是,這麼多年來的關係,難道不足以讓他鼓起勇氣,面對她說出事實嗎?沒有擁抱、沒有淚水、沒有歉疚、沒有體溫,就讓一封冰冷的電子郵件,成為多年感情關係的句點?
她無法接受。
她打電話給他最好的兄弟,找出好幾天沒回家的他。兄弟要她冷靜,叫她別歇斯底里,這話讓她相當憤怒。「你以為我生氣的是因為他劈腿嗎?不,我只是不能接受他用這種膽小鬼的方式告訴我!」
夏天的夜晚,依然如此的悶熱,她找到他新歡的住處時,已經汗濕淋漓,一身狼狽。那新歡開門,不是什麼年輕辣妹,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人。女人很識相地讓開,要他自己去解決這個「問題」,只見他站在原地不動,愧咎無言。
「這就是你結束的方式嗎?在一起這麼多年,你連親口對我說的勇氣都沒有嗎?」然後她轉頭對著新歡說:「你也認同嗎?你不怕之後遭遇一樣的結果嗎?」
新歡不耐煩地往房裡走,她堅決不要被扯入這兩人的糾葛裡。而她,突然佩服起那女人來。
「對不起。」他微弱的說出口,但連正眼都不敢看他。
她要他趁週末她出遊時,回來把東西搬走,並把鑰匙放在信箱裡。一說完,馬上轉身離開。
回家的路上,她終於難受地哭了。但為何而難受?是因為他離開,還是因為他的懦弱?
其實,當她發現他的存在只代表一種習慣時,就應該狠心離開他。
她哭,因為在這時候才發現,自己其實比他還懦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