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凌晨兩點,他打來電話通知我這個消息。
「明天,我結婚了。」
「恭喜你。」
「你能來捧個場嗎?」
「我不太想去。」
「我想見見你。」
「我盡量吧。我不太確定。」
「希望你一定來。」
「好吧,晚安。」
放下電話我倒頭就睡。鬧鐘定在8點。原打算穿著漂亮的雪紡長裙卻依然穿著普通的牛仔褲。婚禮很隆重。新娘子也漂亮。又一次看見他銳利的眼神和微笑時羞澀的表情。主持人讓他們講講戀愛經歷的時候。我卻開始回憶我們7年的愛情。
他是學長,我上高一。他上高三。第一次約會的時候,我緊張的要命,他卻一句話都沒和我說。在圖書館裡,他一直在算物理題,我就在對面看小說,實際上是看他,看了整整三個小時。在回家的路上,我在他的車後座上睡著了。很多年後,他告訴我,當我從車上跳下來,摸摸散亂的頭髮,然後平靜的說:「我的髮夾丟了」的時候,他就知道表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我,實際上不僅堅強,還倔強。在那一瞬間他有了要征服我的想法。
每年放暑假,他都和我弟弟一起訓練院子裡的牧羊犬跳繩。他大學畢業了,牧羊犬也不會跳。分手兩個月的時候收到他傳來的簡訊:「偶然看到一位父親前樑上載著小女孩,後架上坐著小男孩。在馬路上邊騎邊教孩子們唱歌,我就想到了你。」那幾年的夏天,他騎著車子,車後架是我,前樑上是弟弟,身邊跟著牧羊犬,在城市的夕陽中穿梭著。
我有一次混進他的大學課堂和他一起聽課,我認真記筆記,他在底下玩。老師叫我回答問題。我嚇了一跳,他偷偷遞了張寫滿正確答案的紙條過來。
後來,他讀研究生,我開始工作。每天都忙到深夜,加班,應酬,彼此交流的時間少了,矛盾也多了。我本身就不愛說話,打電話開始出現了大段的空白,思念也日漸稀少。一年大家都使出全身的力氣來維持感情。5年裡,我們沒有吵過架,都以為可以一直到老,但是發現愛情好像消失了。有一天他說:「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心裡舒服,但當很多事情放在一起,你不在是第一位了。倘若讓我割捨你,我會很疼,因為你長在我的心裡。我們結婚吧!」我沒同意,但卻搬到了一起。
第六年,他開始攻讀博士學位,我的工作也轉入正軌。把重心更多的放在家裡。洗衣,做飯,收拾屋子。我希望我的生活是散漫的,自由的。當我發現我徹底被瑣碎的事情團團圍住的時候,我開始哭泣,心情低落到極點,有了輕微的抑鬱。12月,我發現自己懷孕兩個月,開始嗜睡,消瘦,嘔吐。他知道了非常高興,想結婚。
可是因為抑鬱症,我知道這個孩子留不住必須要打掉。坦率的說我也不想過這種生活。我獨自去醫院,看著牆上貼著漂亮的寶寶,眼淚就止不住了。冰涼的手術刀,貼著皮膚一直涼到心裡。手術沒打麻藥,眼淚把枕頭都打濕了,連毛巾都被我咬破了。醫生說孩子有胎角,是個很聰明的孩子,可惜了。
回家後,他媽媽來了,要照顧我,他媽媽是個很好的女人,我一直都很喜歡她。我告訴他們把孩子打掉了。他當著他媽媽面狠狠抽我一嘴巴。然後摔門就走。
他媽媽什麼都沒說,還給我熬了雞湯,照顧我一個月。 臨走的時候,我們一起哭。他媽媽說:「不管怎麼說,我還是當你是我兒媳的。」
後來,還是和好了。他已經有了五萬月薪的工作。他不希望我去工作。替我把工作辭了。
他想把我的靈魂變成他安全的城堡。他需要每天都為了照顧他而生活的女人。我的生活沒有一點光彩。白天做家務,晚上面對他無休止的索要。我知道,孩子是他心中的刺。我們開始激烈的爭吵。我學會抽煙,出去找工作,見往日的朋友。他每小時都往家裡打電話,我被鎖在屋子裡。這是第7年。矛盾開始尖銳。
他要結婚,我要分開。彼此開始仇恨,厭惡。最後,還是分開了。
整理東西的時候,他執意要走了他給我寫的所有信和所有合影。我偷偷藏了一張在他大學草地上的照片和他寫給我的第一封信。被他發現了。我求他讓我拿走,他一把搶過去,照片不小心被撕壞了。兩個人都哭了。開始回憶最初的愛情,為做過傷害對方的事道歉。
今天,他敬酒到我這的時候。他媽媽把新娘子叫走了。我對他說:「能最後抱你一下嗎?」他愣住了。在他懷裡,我恍惚好像回到16歲,他還是那個在樓道裡緊緊抱我一下,再快步離開的英俊少年。他拿出粘好的照片說:「物歸原主」,然後轉身離開,拿著酒杯,領著新娘到處敬酒。他媽媽說:「你喊我聲媽吧。這是你第一次喊,也是最後一次了。」
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。在他喧囂和熱鬧的婚禮上,我獨自在偏僻的角落淚流滿面。
我16歲,在食堂第一次看見他,他在和別人打架。
我18歲,他就是整個世界,我以為可以永遠在一起。
我20歲,在他的車後架上,走遍了整個城市。
我22歲,愛情開始變得平淡,乏味。
我24歲,爭吵,猜測,仇恨充斥著我們。
我們相戀7年。只是因為愛情太灼熱。燒傷了彼此最脆弱的心。兩個曾經那麼相愛的人。仍然沒有在一起。
我想把那張照片掃描到電腦裡,發現照片後面的兩行字,一個是泛黃的,1998年,我和老婆。一個是嶄新的,祝你幸福。
我會一直記得這個霸道專斷的男人。他有銳利的眼神和沉靜的聲音,微笑時帶著羞澀的表情。也祝你幸福,我曾經深愛過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