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好久不見,你還好嗎?」小鈴傳了個訊息給家華,雖然她知道,這個很久沒消息的姊妹淘,就算回覆她,也不會是太真心的答案。
過了幾小時,家華來了訊息:很好啊,連標點符號都沒有。
小鈴猶豫著該不該繼續跟她聊下去:我們是不是該約吃飯啦?要約哪裡?我最近在減肥,不要吃鍋啦……。
她們以前是這樣的,雖然在不同單位工作,但任何喜怒哀樂,都會一起分享。
然而一年前,小鈴因為工作身心俱疲,決心辭去工作,專心練瑜伽,實現自己多年來希望成為瑜伽老師的夢想。在做下這個人生重大決定之前,小鈴當然第一個就是找家華商量,而家華原本就常常鼓勵她,與其為了一份死薪水原地打轉,不如趁著自己還沒太老,去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「反正都還單身,有什麼好牽掛的?」
因為家華的鼓勵,小鈴毅然揮別過往,踏上另一條未知的人生道路。除了上瑜伽師資班外,還潛心研究蔬食,好讓自己「從內而外都獲得改變」。
「你變漂亮了唷!」大家見到小鈴都這樣說,她也都樂意接受,她當然也變快樂了。那時的家華似乎很樂於見到她的轉變,有一次甚至還羨慕地說:「看到你的轉變,總覺得自己也得好好想想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。」家華說了幾個想實現的計畫,包括找到一個愛自己的男人。小鈴那時還打趣地說:「我要好好盯著你照辦!」
後來小鈴去了印度,參加一個瑜伽研習營。那兩個月裡,小鈴完全脫離手機跟網路,也整整兩個多月沒有家華的消息。回到台灣之後,她馬上跟家華約吃飯,那時候,她就發現家華變了。
家華跟小鈴說過的計畫,她一項也沒執行:沒有存錢去倫敦念書、沒有好好寫部落格、沒有每週去運動,但卻沒停止抱怨工作。反倒是她身上的精品行頭,不但沒變少,還越來越昂貴。
「你找到人包養囉?」一身民俗風、脂粉未施的小鈴打趣說。
「哪有!」家華頭上掛了一付香奈兒太陽眼鏡。「這是高中同學幫我買的啦!她是名符其實的貴婦,她跟我說啊,如果想嫁好人家,就得先把自己打理好,不然那些好男人才不會看上眼咧!」
小鈴驚訝於家華的理論,但家華緊接著從名牌包裡,拿出她新添的各種配件:手機套、零錢包、長夾,其他的部份包括鞋子、襯衫、耳環、項鍊,都換成了響叮噹的名牌。小鈴這才發現,為什麼眼前的老朋友變得如此不同。
「我還報了高爾夫球課,那朋友說,好人家都打高爾夫球,總得去對地方,才能遇上對的人吧!」家華繼續說著,臉上表情彷彿透露,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,而小鈴居然不知道。
那頓早午餐吃得很快,除了因為家華要跟高中同學下午茶以外,她們兩個話題根本兜不上,小鈴無法理解貴婦的名牌世界,家華則對小鈴追求心靈的堅持感到嗤之以鼻。
離開餐廳時,小鈴感到一陣暈眩,不知是因為當頭烈日,晒得她無法呼吸,還是好友劇烈的轉變,讓她餘悸猶存。
接下來幾次,小鈴試圖想約家華,卻總得到同一種答案:我最近工作很忙,我跟人家約好了,我要上高爾夫球課,我要去住高檔民宿……。總之,家華有很多事情要做,其中不包括跟小鈴吃頓飯。
於是小鈴懂了,她不再約家華,但也開始認識更多的朋友,她發現許多原本不熟悉的朋友,其實想法很相近,而透過這些朋友,她也認識更多的人。她還是一樣很開心愉快,從沒後悔過自己的選擇,只是每次在臉書上看到家華的近況,心裡很難不浮上一絲遺憾。只是看到家華臉書的動態上,總是開心愉悅……甚是可以說是「極度」地開心,彷彿自己確認是在一條自己喜愛的道路上開心向前,身為「前」姊妹淘的小鈴,也無話可說。雖然她知道,當一個人不停說自己有多快樂時,通常只是為了把痛苦往深處埋。
最近,小鈴問了兩人共同的朋友,關於家華的近況。朋友說,家華工作上遇到了很大挫折,雖然沒有說出口,但心裡頭應該很難受。小鈴想起之前家華要是工作遇到困難,就會約她去酒吧喝到爛醉的模樣。小鈴忍不住跟友人透露,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,心裡頭不但疑惑,更是遺憾。
「你也想想她的立場吧?」友人嘆了口氣說道。「見到你有勇氣做出這麼大的改變,過著想要的生活,自己卻只能跟怯懦大眼瞪小眼,不敢踏出那一步,你可知道,你的存在,對她而言是多大的不堪?」
小鈴看著友人,眼淚在眼裡打轉。說不定自己在跟家華商量的那一刻起,就已經讓她感到不堪,而她會變成現在這樣,說不定也是因為自己沒替好姐妹想過……。
「不過,你可不要太自責!」友人繼續說。「搞不好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,以前在你面前,只是不想面對自己就是樂於膚淺的事實,這些讓你受不了的東西,才是她想要的。」
「但是,她真的快樂嗎?」小鈴還是擔心。
「人各有造化,她得對自己的生活負責,你就別擔心她了。重點是,上回跟你約會那個男的,進展如何……」
小鈴緊接著就把家華的狀況拋到腦後,跟友人聊起了約會的實況。友人說得對,人都得對自己的生命負責,她總不能因為家華的自卑,而讓自己回到原本的不快樂吧?
人,總是得要不斷往前走的。
劉凱西